我爸没儿子。 村子里人就建议我爸，把我这个女娃娃送人，然后去抱养一个男孩子回来养，以后老了，才有人摔盆。 我爸当即对那人怒目而视：「我神经病啊，自己孩子不养，养别人的孩子。再说了，有人摔盆，我能原地复活吗？」 多年以后，那些女娃换男娃的人纷纷后悔。 原来这些强求的儿子，最终都成了他们的报应。 而我爸则成了十里八乡最让人羡慕的网红老爸。 1 我出生的时候，正是计划生育抓得最严的时候。 超生的人家，不仅会失去工作，很有可能，会被扒房子。 为了保住家里的那间瓦房。 爸爸结扎了！ 爸爸没儿子了！ 那个时候的人，观念特别陈旧，总觉得家里没个儿子不行。 于是，有人给我奶出了一个主意。 让我爸把我送走，然后花钱去山里头保养一个男孩。 我爸一听顿时不干了，大声喊道：「我是神经病吗？自己的孩子不养，养别人的孩子。」 我爸在家里发了火。 我妈和我奶再也不敢换子的事情。 我爸不乐意拿女儿换儿子，但是有的是人愿意。 邻居家的王大叔生了三个女儿，他就把二女儿给了同村的没女儿的人家，然后到深山抱养了一个儿子回来养。 换子当天，他还敲锣打鼓，请了好几桌。 「建国在吗？我儿子满月了，请他过去喝几杯。」 王大叔高兴地来往家请我爸去吃席。 那年头，村子里请吃席是有规定。 一般是娶媳妇，乔迁，和生儿子的人家才有资格办酒席。 连嫁女儿都没资格办酒席，只允许自家吃上一顿饭。 我爸没儿子，这辈子想要办酒席，也就只能等盖新房，办乔迁宴了。 但是那时我们家很穷，盖新房简直是天方夜。 因此，村子里有人请吃席，我爸总是躲着不去。 「老王啊，不好意思，我家那口子出海去了，还没回来，等他回来我跟他说。」 我妈听到声音，出来和王大叔寒暄。 王大叔也没多想，嘴里叫嚷着，让我爸回来一定要过来，然后就高高兴兴地走了。 其实我爸出海回来了，他就躲在房间里。 「每次村里人找你吃席，你总不去，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。」 我妈走进房间看着我爸抱怨道。 「你懂啥？那席是能随便吃的吗？我没儿子，这辈子没机会回请乡亲们，偶尔推迟不开，吃个一两次还行，经常去吃，不回请，岂不是让人说闲话。」 「你们想那么多？村子里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们家生两个女儿，人家不照样去吃。你那就是嫌弃我给你生女儿，让你在村子里挺不起腰。」我妈对着我爸说道。 「没有的事，你能不能别没事找事。」 我爸和我妈再次因为生儿子的问题吵起来了。 2 两人吵到最后，我妈又重提换儿子的话题。 「你不要再说这件事，我是不可能给别人养儿子，你死这条心吧。」我爸一听我妈又说换儿子的事，直接变脸。 「那不换，我们自己生，自己生一个总可以了吧。」 我妈没好气等着我爸说道。 「那生出来还是女儿呢？你能保证生出来就是儿子，再说了，超生罚多少你知道？一万八，你妹妹家超生的那个男娃之后，家里过的是啥日子，你又不是不知道。」 说到我小姨，我妈瞬间没笑脸。 我小姨生了两个女儿之后，又怀了第三胎。 当时被人举报了，东奔西跑就为了把孩子生下来。 最后还是平安出生了，但是被罚了一万八。 姨父一家不得不赖以生存的渔船卖了，又跟亲戚们借了不少钱，才交上罚款。 「素琴啊，咱认命，咱就没儿子的命，好好养着我们的闺女，将来不比有儿子的人家差。」 我爸看得很开，开始开导我妈。 「我也不是不喜欢女儿，我就是担心你被人看不起，我觉得我对不起你。」我妈红着眼眶说道。 我爸对我妈很好，和村子里动不动打老婆的男人比起来，他真的非常非常好。 就是因为我爸太好了，我妈才对生儿子如此执着。 「胡说，这是命，和你没关系，咱俩要认命。实在不行，我努力赚钱呗，等我赚大钱了，谁还敢看不起咱们。」 「对，咱努力赚钱。」 当天晚上，我妈哭了一顿，事后两人都想开了。 然而村子里想不开的人家很多，有跑路去生了四胎的，就为了生一个儿子。 也有很多像王大叔这样去深山里抱养穷人家的男娃娃的。 后来，政府改变了政策了。 抱养也算在计划生育里，同样会被罚款。 村子里抱养的风气才渐渐平息。 3 但是尽管如此，生儿子的风气还是没有平息。 甚至一直持续到我都上高中了，村民们茶余饭后的最主要的话题依旧是生儿子。 我爸每次农忙完，或者出海归来，总喜欢去村口大榕树下坐一坐。 这天，他刚走到村口就听到一个村民在谈这个话题。 「我跟你们说现在科技可发达了，有那个什么波，我也不懂，带去医院一照，男孩女孩都能给照出来，我大伯家的儿媳妇，就给了那个医生三千块，他就跟我大伯暗示是男是女。」 「对对对，我也听说了，可神奇了，赵大海媳妇不就是照出女儿，然后去流了，听说这胎怀的就是儿子。」 「哎哟，那赵大海可不高兴死。」一个大妈调侃道。 「建国，你也过来，今天周五不用去接闺女啊。」经常和我爸一起出海捕鱼的赵树根大叔，一看到我爸过来 ，连忙和他打招呼。 我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，解释道：「她现在高三了，周六也要读书，明天再去接她。」 「哎哟，建国啊，你可真疼闺女，满村子找不到像你这么疼闺女的，咱们村女娃娃读到高中的，你们家是独一份了。」一个村民说道。 「你懂啥？她女儿命好，这要是别人家，不得早早辍学去打工养弟弟，养哥哥的，就他们家还在读高中。」我邻居也是王大叔的妈妈，王奶奶拿着蒲扇讥笑道。 「建国，你女儿成绩很好吗？」另一个村民问道。 「还行，我女儿在实验班，成绩还可以。」说到我的成绩，我爸特别骄傲地说道。 「什么还行啊，我儿子和他女儿一个学校的，他女儿经常考第一名，要我说，生什么儿子啊？生个这么厉害的女儿，也没差啊。」和我妈交好的陈阿姨也跟着说道。 村民们一听，连忙附和两句。 有的说，生男生女都一样。 当然更多是看不起女孩子的。 尤其是王奶奶，她最激动，啐了一口痰，说道：「哼，女娃子到底是要嫁到别人家的，女生外向，别说隔壁村了，就我们村，跟人私奔的闺女还少吗？养了十几年，到时候跟男娃娃跑了。」 王奶奶特别看不上女孩子，虽然她自己就是女的，但是她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女人。 「再说了，这女孩子读书再好，还不是照样结婚生子，还能当状元不成，就没见过女状元的。」 「王姐，你说错了吧，这女状元可没人敢娶，这建国不得多准备一下嫁妆，不然谁敢上门提亲啊。」和王奶奶交好的老婆婆也附和道。 王奶奶阴阳怪气，着实把我爸气得不轻。 但我爸是个老实人，嘴又笨，只能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。 还是陈阿姨看不下去了，呛了王奶奶两句，她才消停下来。 4 「妈的，十几年前嘲笑我没儿子，现在我女儿读书比他们所有人儿子都厉害，他们就嘲笑我说女人读书没用，还不是要嫁人。」 「嫁你妈的，我女儿要是当状元了，我就请了几十桌，气死他们，让他们看不起我女儿。」 当天晚上，我爸回到家，在家里破口大骂，还扬言要是我考上，他就要办升学宴。 「你这会儿在家说这些有什么用，你怎么不当场骂回去。」我妈翻了一个白眼说道。 「那，那我不是没想到吗？」我爸气得睡不着。 一直和我妈说，等我高考成绩出来，一定要请上几桌。 「你可消停点吧，女儿现在在关键时期，你别给她压力，万一她没考好，这不面子里子都没了。」 「对对对，等高考结束再说。明天甜丫头就回来，你跟妈带她去庙里拜一下，保佑考试顺顺利利的。」 听我爸这么说，我妈特别惊讶。 「你不是不信这些吗？以往我搞这些，你都说我迷信。」 「你懂啥，这不是迷信，这是咱闺女说，尽人事听天命。人事，咱闺女已经很努力了，这天命可不得去找神仙。」 「啊，对，老公你说得有道理，我明天就去买点贡品。」 「嗯，顺便买点猪心，排骨，炖点好的给我闺女补一补。」我爸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。 「还补，上次给闺女炖了一只，刚好那个谁来咱们，你不知道她出门怎么编排咱们家，说我们把女儿宠上天了，就没见过村子里谁家给女儿炖一整只鸡了，这以后与谁家敢娶咱们家闺女。」 我妈复述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，嘴巴都气歪。 「妈的，这群嘴碎的娘们，我就两闺女，我给闺女炖只鸡怎么了？就吃，你明天买，炖得香香的，气死他们。」 我妹当时半夜起来，刚好听到我爸妈的对话，转头发信息给我。 听着妹妹转述，我有些哭笑不得。 同时也无比庆幸生在这样的家庭里。 尽管村子里重男轻女的氛围非常浓厚了，可是我却能活在父母的庇护下。 因为他们的坚持，我才没有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就是辍学打工。 想想我那些小学同学，很多人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就嫁为人妇。 这更让我感到悲哀，我努力读书，除了报答父母，更想证明给所有人看，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差。 我要用的亲身经历让村民正视女孩子的教育。 5 时光流逝，转眼到了高考出成绩的时间，我爸妈紧张地守在电话旁等着我查成绩。 家里也来了很多亲戚。他们都听说我读书很好，过来沾沾喜气。 连隔壁的邻居都来我家串门。 时间一到，我爸让我赶紧查。 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。 听着电话那头的机械声，我掌心都出汗了。 然而就在我以为成绩要出来的时候，却听到那边播报：「暂无该考生成绩，请稍候查询。」 我脸刷得一下白了。 版本过低，不支持完整内容，请升级版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