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松盛:昭雪
姐姐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豆腐西施,做的豆腐远近闻名。
太子路遇姐姐,上前讨了杯水喝。
回宫后,他夸姐姐是南朝的豆腐西施。
次日,太子妃派人来挖了姐姐的眼睛,姐姐的身体被磨豆腐的石磨研磨成渣滓,活活流血而亡。
几年后,太子府多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。
1
姐姐的尸体被运送回来时,京城下了一场大雪。
我跪在门边轻轻掀开豆腐桶盖,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。
我的姐姐立在里头,她没了眼睛,空洞的眼眶被塞满了豆腐渣。
她的下半身被硬生生磨断了,掺活着豆腐汁液,一点一点流淌出来。
我呆滞在原地,张了张嘴,最终沉默了。
隔壁婶子哭着说:“你姐姐是在大街上被人用石磨磨死的,她到死都没有喊你的名字。”
我知道,姐姐肯定是为了保护我。
她那张娇艳的脸上却干净的出奇,没有一丝血迹,太子妃却说,豆腐西施自然是最美的。
我不管不顾将姐姐抱了出来,那个曾经窈窕高挑的女子,最后身体如今还不到我的一半。
“朝凝,你做什么,快把你姐姐放下。”婶子歇斯底里地喊我。
我摇头,眼泪从眼眶里面飞泻而出。
姐姐死了。
“啪嗒”一声,一支宝蓝色的簪子掉落在地上。
这是我心心念念了好久,一直不舍得买的簪子。
这支簪子要二两银子。
我却一直凑不出来。
我无父无母,自幼与姐姐相依为命,我是因为有姐姐才得以存活。
是姐姐日夜操劳,我们才有了一个家。
原本姐姐今天身体不适,是不需要去卖豆腐的,可是为了给我买簪子,姐姐还是咬牙坚持去了。
我弯腰将簪子捡了起来,低头将豆腐桶推回家中,亲手掏出桶里豆腐和血块,混着泪水一点一点拼凑起来。
我替姐姐穿上了她生前最好的衣服,将她送到了棺椁中。
2
我向来没有耐心,可拼凑姐姐的身体,我仔仔细细,用了三天三夜。
之后的每一天,我都梦到姐姐拖着残缺的身体来找我。
“朝凝,姐姐好痛。”
“朝凝,替姐姐报仇。”
无时无刻都告诫我,要我杀了他们,为姐姐报仇。
三年后。
我改名换姓,花钱进了宫中乐坊,刚开始只是一个打杂的。
但是后来,在花朝节上,我故意伤了主跳舞女的膝盖,作为替补上场,一舞倾城。
皇后看重我,将我塞入太子府中,我成为了太子府的舞姬。
太子与太子妃鹣鲽情深,羡煞旁人。
太子更是为太子妃遣散东宫美人,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可太子妃这些年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,太子毕竟是储君,将来要继承大统,皇家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女人霸占太子。
皇后此举左右是敲打太子妃。
可太子妃依旧是我行我素,她将皇后送来的美人通通关在了一处僻静的地方。
这日冷得出奇,与我同来的美人染了瘟疫,病之将死,还会传染。
于是,我心一横,爬上了宫墙。
“哐啷”一下,我从宫墙上重重摔了下来,正巧掉入了一个男人的脚边。
“你是何人?”
阴冷的嗓音从窗头顶上传来,我抖瑟着身体,抬起头连连磕头。
“贵人饶命。我是太子府的美人,被关在这里。”
此时的我依稀认出了他身上的龙纹,知晓了他正是我要找的太子。
“为何要逃?”
我抹了一把眼泪,“奴只是不想困在里面,不清不楚地死了,还不如逃出来博一线生机。”
他一步跨了过来,似笑非笑,伸手捏紧我的下巴:
“既如此,你就跟着我吧。”
看清了他的脸,恨意充斥着我的身体,我咬紧牙关,应下声,“是。”
他知晓太子妃对姐姐的行径,可对于他们这些上位者,害死一个庶民,就像踩死一只蝼蚁一样不值一提。
所以,太子是默许的,也根本不在乎。
自那以后,我成为了太子最受宠的外室,被赐名沉姲。
太子最爱在床榻上折磨我,他花样繁多,喜欢一声一声叫我姲姲。
“姲姲,你会一直陪在孤的身边,永远也不离开孤,对么?”
可我不叫姲姲,晏晏是太子妃的名讳。
他透过我,在想着太子妃。
我心中冷笑。
果真是鹣鲽情深。
我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背,娇喘微微,“妾身会一直陪着您的。”
3
太子收了外室的消息不胫而走。
太子妃上门挑衅,她看我如跳梁小丑一样。
不屑、厌恶、高傲。
她的神色极为精彩。
她是一个貌美的女人,穿着华丽高贵,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端庄大方,活像一个观音像。
不过这么貌美的女子居然杀人不眨眼。
她低着头看我,长长的指甲勾起我额边的碎发:“真是个下贱胚子。”
我笑:“太子妃,太子昨夜与我颠鸾倒凤时,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她变了脸色,伸手撕开我身体上的衣服,只见我的胸前布满了淤青。
她恨恨地瞪着我,杀机四起,她高高扬起巴掌,朝我扇来。
我扬起头,硬生生挨下了这一巴掌。
“太子妃,奴爱殿下,只求日夜陪在殿下身边。”
立即,我勾起一抹笑意。
“姲姲,别怕。”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挡在我身前,我娇弱的身躯立即缩成一团。
“太子妃,你把孤置于何地!”
太子妃冷笑:“谢冶华,你这是在质问本宫吗?”
谢冶华是太子名讳,宫人跪了一地,生怕殃及池鱼。
我捂着泛红的脸,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。
太子将我抱了起来,与太子妃的狠戾相比,他更爱温顺的我。
温顺?
可我要他们生不如死。
我被太子纳为侍妾,可我并不开心。
太子将我哄入怀中,他声音温润:“姲姲,为何不开心?”
我的泪水大颗大颗滴落下来,太子轻吻我的唇瓣,小心翼翼地为我扶去眼角的泪水。
“姲姲,告诉孤。”
我娇怯怯地开口:“殿下,奴是一个孤女,要是太子妃再来找奴的麻烦,奴该怎么办才好。”
说着说着,泪水又流了出来。
太子瞧我落泪,又手忙脚乱地安抚我。
我立即道:“殿下若是多纳几位侍妾,太子妃也会收敛脾气,定能与您长相思守。”
太子有些动摇,可随即想到太子妃那张明艳的脸庞,他轻摇了摇头。
他握住我的手:“晏晏,是孤委屈你了。”
毕竟是心间上的人儿,太子不愿太子妃受委屈,只能委屈我。
我也不急,我知道,年少时的情深义重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逝。
4
闲来无事,我特意来了以前关押舞姬的地方。
一入门,一个模样清冷的女子立在那,她身形瘦弱,着一系青色烟纱,好似一朵高洁的莲花。
果然是皇后挑的,眉目间都是太子妃的影子。
她见我时轻轻皱眉:“挽儿,你没事吧。”
我摇头。
她扑腾一声跪了下来:“挽儿,如果不是你,我肯定会死在这的,我欠你一条命。”
我笑笑将太子妃为难我的事情说与她听,她这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我急忙握住她的手:“青绫,如今能护我们的只有太子了,没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命重要。”
她低垂着头,假装没有听到。
点到为止。
青绫她野心极大,如此机会她怎么会放过?
果不其然,她犹豫了片刻,便立即匍匐在地:“姐姐,求你教我。”
姐姐?
这称呼一换,我这才满意地笑了。
我回去时正巧碰见一个宫娥从太子妃的宫殿抬出,鲜血流了一地。
隔着门廊,宫人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。
“真是可怜,再熬一年就可以出宫了,可还是被太子妃打死了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?上回太子妃杀了一个豆腐女,那死相可比这惨一千倍,死之前还被太监与其欢好、蹂躏、践踏。”
“哎…谁让她是太子妃,灵悦阁那位不知还能活多久。”
他们每说一句,我的脸便白一分。
我坠冰窟,遍体生寒。
原来姐姐生前受到了这么多的折磨。
姐姐死的时候有多痛苦!
指甲嵌入我的手掌,密密麻麻的疼感扑面而来,我疼得说不出一句话。
姐姐!
如今的我如蚍蜉撼树,不自量力,可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。
5
我坐在贵妃塌上咬着殿下递来的葡萄,活脱脱像一只娇媚的狐狸。
太子时不时地会给我带来惊奇的玩意,这日他却闷闷不乐地进了我的寝宫。
我并未询问他出了何事,而是将姿态摆得更低,跪坐在他的身边为他洗脚。
他一脚把我踹开,洗脚水溅在我的脸上,温热的触感和胸前的疼痛感让我有恍惚。
他勾起我的下巴:“姲姲,你太过分了。”
恍惚中,他的吻痕急切地落在我的脖子上,我被迫接受着他的怒火。
外头的正是午时。
白日宣淫。
这是太子给我的盛宠。
我只觉得恶心。
想吐。
我知道他唤的那一声姲姲是谁,不是我,是太子妃。
终于他发泄完了。
“殿下,奴明日想去梅园逛逛,您陪妾身去。”我眨巴着眼睛看他。
他搂住我光滑的胳膊,许是看我可怜,终于点头答应了。
太子在金钱方面从来没有亏待我,绫罗绸缎、美石玉器一箱箱往我灵悦阁搬。
我越发惊觉今日的太子不对劲,一问他身边的元福公公这才知道,禄王回京了。
禄安王深得皇帝喜爱,又有一个大将军舅舅,此次回京恐怕不简单。
难怪太子如此焦虑。
太子妃嚣张跋扈又无所出,看来中宫要好好敲打敲打太子妃了。
“挽姑娘,太子妃让您去风仪宫要教您学习宫中的规矩。”
太子虽抬我为侍妾,可碍于太子妃的面子,底下的宫人都唤我一声挽姑娘。
是终于坐不住了吗?
我看着镜子中那张娇艳的脸庞,咧开嘴笑了。
可我不着急。
作为太子的宠妃,我怎么能急呢?
直到天色昏暗,我才慢悠悠地朝着凤仪宫走去。
还没有进门,便听到一阵“叮咚哐啷”的响声,瓷瓶片飞溅出来砸了一地。
“贱人,谁给她的胆子,本宫要杀了她。”
“太子妃要杀了谁?”我笑。
她当即厉声斥责:“你既无家中无长辈管教,我便替他们好好管教管教你。”
家中长辈?
我冷笑出声。
她高举巴掌又要打我,打了一次又岂能再给她打第二次,我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她吃痛,面目狰狞可怕。
“怎么?太子妃也怕疼?”
我甩开她的手腕,略微嫌弃地擦了擦。
她的眼里泛起泼天的怒火,许久,她轻笑一声:“你看看你这双眼睛和我多像,你以为太子是真心爱你吗?”
太子倒是爱太子妃,将她纵容得天不怕地不怕,许她滥杀无辜,确实是爱她。
他们爱得死去活来,爱得天崩地裂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,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连累到我的姐姐。
如今我孤身一人,有什么可怕的呢?
她见我没有反驳,眼中的欣喜一闪而过,大概以为我听了进去。
可……
“能成为太子妃的替身伺候殿下,妾身很荣幸。”
我停顿了一会儿,含笑道,“能取代太子妃更是妾身毕生所愿。”
太子妃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。
太子曾在桃树下起誓,弱水三千,只取一瓢饮,可如今太子府却多了一个挽美人,并且对她宠爱有加,怎么能不恨。
可她现在不能打死我。
我道:“殿下恐在灵悦宫等着妾身了,妾得回去了。”
6
梅园赏花宴,是太子为我设立的,我身份底下,虽没有邀请大人物参加赏梅,可到底邀请了住在东宫的几位世家姑娘。
这些姑娘与我不同,她们的父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官员,倘若不是太子妃的缘故,她们也定是太子的侍妾。
如今太子纳妾,于她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我跟在太子身后,眉眼恭顺。
大雪之中一点红,微风轻拂,簌簌梅花坠落在池水中。
远处一个青衣女子翩翩起舞,举手投足如杨柳婀娜多姿。
“那是谁?”
太子好奇地问。
我掩面轻笑:“不知呢,不如您亲自上前去看看。”
我止住了步子,众世家姑娘也停了下来,齐刷刷地朝着梅园的女子看去。
那位女子是被太子抱出来的,她一出现在众人面前,就引得一阵惊呼。
“真像啊。”
“世上居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人,这不就是太子妃年轻时的样子吗?”
我默默听着众人的议论,朝着青衣女子投去一个满意的笑容。
青衣女子正是青绫。
太子带了一丝歉意:“姲姲,她鞋袜湿了……”
他这意思,不言而喻。
我垂下眼睛,给太子一种温顺,善解人意的样子。
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。
世家姑娘为了讨好我,面露愤恨之色:“挽姑娘,像这样的贱蹄子你就改好好教训教训她。”
我严厉批评:“东宫的女人只要把殿下伺候尽兴了,不伤天害理,无论什么手段皆可,若是有本事,殿下宠幸的就是你们了。”
说完了这番话,我当即赏了钱财下去:“你们若是得了太子宠幸,就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。”
太子又纳了一房美妾的消息传到了太子妃寝宫。
听宫人说,太子妃又砸了一屋子的名贵玉器。
我伸手摘下头上的珠钗,笑意凄冷。
命运当真是不公。
我与姐姐用了小半辈子才得到的温饱,对他们而言却不值一提。
姐姐别急。
很快他们就要来陪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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